星期一, 12月 19, 2005

一段純真歲月的呼喚

前陣子回台中探望敬愛的國中英文老師。老師是那種自律、律人皆嚴的人,當年考試考砸了會被打、作業忘了帶會被罰,大家都有點怕她。一般人畢業後就算回校探訪,也多半流連在其他老師身邊,不太敢接近她。不過,我因為大學唸的是外文,又和老師的小孩是好友;年年致電問候,久了終於慢慢開發出老師和煦的一面。老師熱愛文學,這和我的興趣不謀而合,所以文學變成我們必談的話題。這次老師也不例外的拉著我聊她最近看的書—「純真年代」(The Age of Innocence)。

老師熱切地談到本書作者Edith Wharton是第一位女性普利茲蔣得主,得獎作品就是「純真年代」。書中描繪橫跨十九世紀末、二十世紀初的紐約,那兒代表著新大陸獨有的驕傲和膚淺:模仿歐洲的雕樑玉器,卻怎麼樣都不夠精緻;充場面的貴族階級,卻怎麼都挖不出一點歷史的高尚;繁文縟節樣樣不能少,卻怎麼看都是矯飾出來的自然。作者以「純真」為名,當然是賞給自以為是的社會一個巴掌,也是給了當時虛偽活著的男男女女一個諷刺的美名。

這本書我當時是沒看過,但改編而成的電影我卻印象深刻。這部一九九三年的電影完全比照小說情節,沒有誇大也沒有竄改,算是剪裁極好的改編作品。男主角Newland Archer在與門當戶對且天真爛漫的少女May Welland訂婚之後,意外愛上May那飽受婚變滄桑但堅強獨立的表姊Ellen Olenska。May無知般地唯命是從、謹守禮教、以夫為天,是當時公認的好妻子典範;Ellen則不拘泥傳統,挑戰婚姻、飽覽群書、活躍大膽,是被視為集合醜聞和錯誤於一身的眾矢之的。Archer欣賞Ellen大無畏及努力突破限制的性格,所以開始背著未婚妻與Ellen私通,一度還打算解除婚約和Ellen遠走高飛。

但社會的規範和道德良心終究勝出,Archer承受不起毀去家族聲譽的惡,擔負不了沒有金錢奧援的未知旅程,他回到了善良無邪一如往常的May身邊,遺憾且充滿罪惡感地成家生子。Ellen則離開了紐約,在歐洲找到文明成熟後應有的包容和自在。許多許多年以後,Archer的小孩都已經長大結婚,May也已過世。屆天命之年的他隨兒子遊覽巴黎,兒子安排他與定居於此的Ellen見面,同時毫無所謂地透露他知道Archer和Ellen的那一段情。Archer吃驚之餘,才發現原來May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的背叛。May選擇在臨死時告訴他們的兒子,說父親Archer是絕對可以信賴的人,因為當年Archer為了家庭放棄了他最愛的東西—或者說,最愛的人。

Archer剎時覺悟了,他瞧不起的那卑順無慮的妻,其實是多麼地瞭解他、看透他、最後原諒了他。那沒有個性、沒有反抗的妻,其實是最不「純真」的,也或許是真正拆散他的人。他這半輩子來的悔恨、羞愧都只是他妻子默默同情的對象。他的家存在著一個騙局、他的愛必須活在謊言中,這一切的一切已經超載。於是,就在Ellen巴黎寓所的樓下,他決定不上樓探望一輩子魂牽夢縈的愛人,雖然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撓他們結合。就讓這個愛人美好地存放在腦海中吧,趁著夕陽將逝,他一無反顧地離去了。

自從看過這部電影,我便時常思考關於純真的問題。你看那自身旁呼嘯而過的嬉鬧兒童,他們是純真的代表嗎?我懷疑。我是過份早熟的,所以在懵懂的幼稚園小學時就已經懂得什麼叫做計較、什麼叫做背叛。只是,最爐火純青的真,彷彿是來自於最不堪的世故,因為嚐過毒蛇獻上的禁果,所以知道了不純真、也知道了純真。Archer叫他兒子告訴Ellen他不上樓的理由:Say I’m old-fashioned: that’s enough(就說我守舊吧。):二十年的情愛一定會懂得,就是這份「守舊」殘害了他們的愛;不過,也是這份「守舊」帶來了今日兩方各自的天地。多年後的今天我重新審視這部電影的意涵,我不覺得Archer或Ellen或May會後悔,因為他們多多少少都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,那是純真的代價。

我想每個人都有過純真的一刻,哪怕是遲來的也好。感謝老師不經意的閒聊,讓我能重新回想起看這部影片時的感動,以及自己在感情路上純真與不純真的歲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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